第二十章 意义
第二颗光球被张一辰彻底击碎。远处，叶茜牵制着最后一颗光球。
孙牧仁似乎已经发疯了，心灵壁垒激发出的“爆破”领域围绕着他，向着包围圈的人群冲去。
“拦住...”
军官正准备让人阻拦，却听到耳边传来了魏知的声音。
“放他离开...你们拦不住...”
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。
爆炸声没入人群里，断肢横飞，生生炸出了一条血路，然后渐渐远去。
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致的残酷场景，李凡的神情变得绝望。
“为什么...”
种族战争，形体战争...长久以来的事实证明，两种生命形态碰撞的结局，只有不死不休。
为什么他会选择背叛？
难道他不清楚...这样做的下场，会让他再也无处可去么？
李凡想不明白。但事已至此，心中只剩下了无尽的愧疚。
“...现在，你还愿意相信人性么？”
杨舒涵和魏知被彭越扶着坐下。魏知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，气质却像是又变回了初识的模样，再也没有激活心灵壁垒时的残忍神色。
他努力咽下想要涌出喉咙的血腥味，嘴里说道：
“我一直猜测，你的心灵连接...到底是什么？仅仅是个通讯器吗？”
“不...绝对不可能...就像其他人的心灵壁垒，我觉得，绝不仅仅只有表现出的模样...”
“因为这不符合进化的意义...只不过是让普通人，拥有了些许超能力而已...”
“你一直在培养仓内，没来得及测试，所以我也只有一些简单的猜测...直到这次，看到你能够拉回他人失控的意识，基本就明白了...”
“理解...和统一...只可惜，时间太短了，你又太过理想化...”
“你选择了相信人类的道德...或者说，相信了人性，却不愿意面对人类的本性...”
望着双拳擂地痛哭的李凡，魏知的脸上闪过一丝同情的神色，嘴唇动了几下，却没有接着说下去。这时，刘涛扛着昏迷落地的张一辰跑来，焦急地把他放到李凡身边。
“李凡...李凡！你之前对他说过什么DNA崩溃...快看看他现在的情况！是不是发生了！？”
抹了抹脸上的泪水，李凡抽噎着闭上眼睛，去感知张一辰的身体状态。
“是的...他的身体从基因层面...开始崩塌了...”
“有救吗！？你理论上能做到永生，还能预知到这个情况！肯定有办法救他！”
“我...”
李凡痛苦地摇了摇头，心中苦涩。
“对不起...”
“肯定有办法！”
刘涛突然从腿上的战术带中拔出了一把匕首。
“你有超级细胞！你能自愈！你修复了人类的基因缺陷！是了...把你的细胞给他...肯定能起作用！”
说罢，他双目涨红，向着李凡的手臂猛地刺去，状若疯魔。
魏知的彭越身体一震，却没有继续做出反应。匕首滑过李凡的手臂，一道长长的豁口出现，血液流下。
李凡沉默着，任由神色疯狂的刘涛将他的手臂拉向张一辰的上方，把鲜血滴入他的伤口里。
一秒...两秒...
十五秒...三十秒...
“涛哥...足够了...”
张一辰的声音，突然在众人的耳边响起。
刘涛的神情一滞。
“我能感觉到...已经没有办法了...”
“每一个细胞，每一条基因链的外面，本都应该包裹着一层什么...一层看不见，摸不着的东西...”
“可现在，这层包裹、支撑着它们，让它们得以成型并发挥作用的东西...不见了...”
“鲁木的光球...那些光，也是这种东西...”
“我收集到情报了...”
“我终于帮上忙了...”
声音消失，就像是雪花遇到了热水，张一辰的身体渐渐瘪了下去。没有声息，没有味道，就这样...化成了一汪水。
一串泪珠，顺着刘涛的眼角落下。
“你这个怂货...干嘛逞强呢...？”
他站起身，看了看孙牧仁离开的方向，仇恨的火焰在眼中涌动。然后转身，红色的光芒再次激起，向着叶茜那边的最后一颗光球默默走去。
李凡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、
“我不想这样的啊！！”
“我不知道孙牧仁为什么会这么做！”
“我没想要伤害别人的啊！！”
他低着头，头发垂下，遮挡起了小半张脸，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，只能听到断气似的哭声和身体的剧烈颤动。胳膊上的伤口没有像往常一样自愈，仍然大滴大滴地流着血，滴到下方那一汪清水里。
“人类是个体生物...”
魏知的声音在李凡的耳边回响着。
“人与人之间，并不相同，更不相通。”
“所以人们试图理解他人，试图靠近，甚至在自己遭遇痛苦而艰难的选择时，用他人当作借口...”
“总得找点理由，才能在痛苦里做出选择；也只有这样，才能有理由让自己在痛苦过后原谅自己，然后接着活下去...”
“孙牧仁的选择没错...该活下去的，就应该是他这样，拥有着生存意志的人...”
魏知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，一点点地摧毁着他的认知。
“你没有这种借口...或者说，你有太多的借口...”
“所以你选择相信了人性，做了最懦弱的选择...殊不知，人性只是人类给自己套上的枷锁而已...”
“更懦弱的是，你为此后悔、愧疚。”
“可以战胜的敌人，哪怕再艰难，也不可怕。人类最大的敌人，永远只有人类自己...”
“所以...这个结局，就是你的责任。”
看着李凡仍在不停滴血的手臂，魏知的声音渐渐淡漠下来。
“如果想死，随你，这是你，也是人类本身的自由选择。”
“自己思考，自己决定，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。”
“但是，不要后悔。更不要摆出这么一副做作的表情和恶心的动作。”
“如果你想赎罪...这就是最后的机会。”
魏知看着远处正在疯狂撕咬光球的刘涛，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哭泣声渐渐减弱。
“父亲去世时，我似乎觉得，心灵和身体渐渐变得支离破碎。”
“成为斥候后，每当有悲伤或痛苦的事情发生，我会觉得这并不是自己，会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方式来看，仿佛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在对自己说着：没事的，我可以撑过去的。”
“我一直向往着没有人痛苦，没有人悲伤，没有战乱，没有纷争，没有饥饿，没有寒冷，没有支配，没有服从的世界...完美的...幸福的世界...”
“这真是一个脆弱的世界啊...我一直在自己骗自己...”
“现在，我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了...”
“是我的错...”
李凡手臂的伤口迅速愈合。
魏知、彭玉和杨舒涵突然发现自己没法动弹，就像是整个人被空气挤压住了，无形的压力环绕在四周。
不同于其他人的心灵壁垒，李凡的身边没有任何光芒透出。
“我会赎罪的...”
远处，正准备撞向叶茜壁垒领域的光球，突然在半空里顿住了。
一只巨大手掌的印痕，在它的表面浮现，越陷越深。仿佛一只隐形的、凌空出现的巨大手掌，正将它死死地掐在其中。
两秒钟后，光球被生生掐爆。
只剩一颗人头大小的“种子”，静静落到了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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