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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章 花客的传说


  “大师,您可知晓她在何方?”少年驻足寺院门前,望着檐下打坐的老僧问道。

  老僧坐如磐石,不动不惊,对少年的发问置若罔闻。

  少年微微一愣,正欲抬腿跨入院内,殊不料迎面风来。

  “砰!”

  随着一声巨响,大门紧闭,丝隙不留。独留少年心绪颤抖,面若死灰。

  白蔹本是临绝峰的三弟子,半年前,他负气与门派断绝了关系,茕茕一人离开了那片他修行了百年的地方。

  他要去寻一盆花,一盆承载了无数记忆的花……

  ====上卷:我自向南行,白头走到老====

  一百多年前,白蔹上山时,可谓清贫如洗,仅从人间带去一盆苍兰。用仙水悉心浇灌八十年,苍兰方得以成精,化作人形。

  白蔹给她取名为兰苡,兰苡乖巧懂事,伴于白蔹身侧,同修行,共游乐,宛若兄妹,亦若知己。

  然而,好景不长,兰苡的存在终究引起了门派长老的顾忌。由于白蔹天资卓越,勤奋刻苦,一直被门派视为继承人,重点培养。长老们认为,白蔹既然身居要职,便要心无旁骛,一心修行。而他,却养着一只小花妖,这成何体统?

  趁白蔹刚闭关修炼之际,长老们派人逼兰苡服下令人失忆的逍遥丸,并废其修为,推向山下,任其流落红尘,不明下落。

  半年前,白蔹醒来,闻此噩耗,悲伤欲绝,一气之下与师门断绝关系,下山寻迹。门派长老追悔莫及,亦无法理解,他竟为一只小妖,负了师门。

  白蔹下山后,寻人半年,走遍天南海北,依旧寻人无果。绝望之际,听闻昆仑山的南极仙翁无事不知,便前往拜访,欲得以指点。

  谁知,千里迢迢而来,今竟被拒之门外。

  白蔹凝望着紧闭的木门,寻思良久,长跪门前。“大师,我此番前来着实不易,还望你指点一二,您不言,我不起。”

  空气仍旧一片沉寂,白蔹依旧长跪不起。昆仑之巅,寒风瑟瑟,半日有余,眉发生霜,门内这才传来一阵浑厚而悠长的声音。“我不想让你见到她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白蔹颤抖着问道。

  “这是她命中的劫数,既在劫,则难逃。于她而言,你的加入并非有利,甚至变本加厉。”

  “大师,何为劫数何为难逃?我只晓得她流落红尘,苦不堪言。请告诉我她在哪儿。”

  “唉。”大师一声长叹。“你确定你要知道,自此绝不后悔?”

  白蔹毅然决然点点头。“我不后悔。”

  大师沉寂良久,半晌,才悠长开口,空谷回响。“一意向南行,白头走到老。”

  寺院顶上的雪雕惊起,扑腾飞走,霜雪坠地。

  白蔹一愣。一意向南行,白头走到老。这是何意?我为修真者,本自百年不老,何来白头?

  “大师?”白蔹仰头张望,却惊奇地看见寺院浑身通透出千丝万缕的金光,宛如星辰,闪耀四方。但随即金光消退,寺院的轮廓也随之冉冉消散了去。

  白蔹依旧跪在原地,四处却成了高山与荒雪。很显然,大师不会再透露任何天机,白蔹这才默默站起身来,凝视南方,望眼欲穿。事到如今,别无他法,他长吁一口气,向南迈开脚步。

  下了昆仑,他寻得一处集市,用山上带下的晶石换了一匹快马,随即便打马出发了。

  他夜里住店,白昼赶路,从不耽搁,一路向南,不曾回顾,不知行了多久,渐渐的,人烟稀少了。不见城池,不见村落,白蔹只得餐风宿露,颇觉辛苦。

  继行数日,白蔹总算在某日黄昏遇到了一家客栈,这里一片荒芜,没有人家,就孤零零的一座小房子,坐落在荒郊野岭,显得阴森诡异。

  但白蔹别无选择,便在门口拴好马,走了进去。

  刚进门,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便接待了他,白蔹看着女子的样貌,颇为新奇,这荒郊野岭,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,着实令人难以置信。

  女子将白蔹领到桌前,温婉而知性地行礼,然后问道:“公子要点什么吃的?”

  看着女子的言行举止,白蔹更觉疑惑。这副彬彬有礼的模样,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,哪里像个荒村乡野的姑娘?但白蔹也没多想,只是随意点了些酒肉。

  吃完后,见天色已晚,他便直接叫女子带自己去客房躺下了。谁知,才刚睡下半顿饭的功夫,白蔹便听见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,他立刻就惊醒了。

  随后,便有人走上楼来。“哒哒哒……”听着那极不统一的踏阶声,白蔹眯起眼,然后于心默数。“一,二,三,四,五。五个人?”

  白蔹心中一惊,眼睛瞬间睁开。这荒郊野外,天色已暗,一下来这么多人,定不正常。

  果不其然,脚步声越来越响,最后在白蔹的房间门口消失了,紧接着,白蔹的房门便被敲响。白蔹深感来者不善,因而并未做出回应。

  外面的人敲了一会儿,见毫无动静,竟毫不遮掩地大声讨论了起来。“老大,看样子应该可以了。”

  “那就打开吧!”

  白蔹听的是一头雾水,疑惑地扭头望向门口,只见有一把钢刀正从门缝伸进来,熟练地拨动着门栓。

  “咯吱~”门被推开,白蔹见状连忙闭眼假寐。透过眼角的缝隙,白蔹看清了那五个人的模样,粗衣破裤,整一副山贼模样。

  “你们俩,先把人抬出来再杀。”一人张望一番后说道。“免得血渍污了床铺。”

  白蔹立刻就明白了,这是一家贼店,难怪开在这荒郊野岭,想必就是为了杀人越货。可是他不明白,这群毛贼怎么就敢这么大胆地进来抬人呢?自己既没中熏香,也没中蒙汗药,非常清醒,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量呢?

  白蔹悄悄动了动手指,确保了确实是行动自如。

  在那两个人走到白蔹跟前的时候,白蔹手指悄然一挥,放在桌子上的星云宝剑顿时通灵般脱壳而出。

  “唰唰!”锃亮的剑影如闪电般稍纵即逝,刹那间,那两个小喽啰就像被点了穴位,停在原地,不再动弹。

  “你们俩在干嘛?快啊!”门外的老大见小弟迟迟不出来,探着脑袋催道。

  “砰,砰!”伴随着两声沉闷的坠地声,两颗人头便滚落到粗糙的松木地板上,紧接着,他们的身体也随之轰然倒地。

  “不好!”老大见状大呼一声,剩下的三人顿时鱼贯而入,朝着白蔹扑来,乱刀齐剐。

  白蔹心理暗暗冷笑,这几个普通的的毛贼,哪是他的对手,他手起剑落,白光闪烁,一剑一个,这几个小毛贼瞬间就都倒下了。

  为民除害,毫无怜悯,白蔹提着剑,走出房间,顺着客栈的房间挨个寻找,生怕还有遗漏的贼人。

  突然,白蔹发现有个房间灯还亮着,就推开房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。

  只见油灯下端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,正是那个方才接待他的那个,她伏在炕桌上,手托着香腮,凝视着灯火,神态有些紧张,见到白蔹进来,这才面露喜色,笑了起来。

  “唰!”白蔹将宝剑直指向前,顶在女子的胸前。“你们这儿一共几个强盗?”

  “你杀了几个?”女子竟毫无惧色。

  “我杀了五个。”

  “就五个。”女子答道。“你确定他们都死了?不用去检查一下?”

  “放心,我若出手,没有活口。”白蔹嘴角划过一道弧线,但随即立刻变了脸色,一抖剑尖。“你一定和他们是一伙的吧?”

  “此时纵使我有百口,同样难辩,不是吗?”女子淡淡的看着白蔹。“反正我也不想受苦了,你觉得是就是吧,杀了我也好。”

  “我现在就可以一剑解脱你,可我有个问题不解。”白蔹皱皱眉头。“那五个小贼,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,竟然敢大胆的进客房逮我,既不用薰香,也不用蒙汗药,岂非寻死?”

  年轻女子微微一笑说:“一般的客人都是我接待的,我会在客人的饭菜里下药,然后等客人昏死过去,才会招呼他们动手。”

  “那今天是怎么回事,你的药不灵验了?”白蔹一挑眉毛问道。

  女子语出惊人。“我这次压根就没有下药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白蔹有些惊诧。

  “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俊朗的男人,我有些舍不得你死。”女子笑嘻嘻地扬起头,像开玩笑似的望着白蔹,眼睛弯的像一道月牙儿。但看见白蔹一脸冷漠,这才无趣地撅撅嘴,一本正经说道:“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。”

  女子顿了顿,然后继续说道:“当时,我看到你背着宝剑,我就知道你是习武之人,我索性就赌了一把,没有给你下药,我想,如果你把他们杀了,我也算是自由了。”

  “那如果他们把我杀了呢?”

  “那我也就完了呗,因为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是我给你一条生路,想必马上就会杀死我。”女子摊开手摇了摇头,显得很释然,似乎无怨无悔,了无牵挂。

  白蔹有些疑惑地问道:“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?我杀了他们,你一点也不难过吗?”

  “我和他们没有关系,我是被他们强掳来的。他们逼迫我接待客人,给客人下药,然后他们才杀人越货。”女子眼里闪耀着一丝泪光,嘴角却轻轻扬起,似哭非哭,似笑非笑。“杀人越货,吃饱喝足之后,他们就一起折磨我。我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我早就恨透了这样的日子。”

  “现在好了,再也没人能折磨我了,我果然没有看错你!”女子笑了起来,抬起头看着白蔹。“虽说我应该感谢你,但我觉得你也应该感谢我,我同样救了你的命。”

  说着,女子用指尖轻轻推开了白蔹的宝剑。

  “公子,你觉得我漂亮吗?”殊不知,女子竟来了这么一句。

  女子说着,从炕桌上站起身来,用两手交叉在胸前,把身子也挺直了。还把脸也高高仰起,让白蔹仔细观欣赏。

  灯光下,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,线条柔和的瓜子脸,两道细弯的柳叶眉飞向鬓边,双肩孱弱而圆润,体态修长,脸色亦是白晰的,完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。

  “你不必勾引我,我和这群毛贼可不一样。”白蔹微微一笑,目光毫无波澜,他深知自己南行的初心。“我看你说话干净利索,举止大方,想必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吧。”

  女子眼里略过一丝黯然。“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,在一次外出踏青时被这些贼人给捉了。为了活命,我不得已选择委曲求全。也许你就是我的救星,我命中注定会和你走过这段不同寻常的姻缘。”说完,女子眼里又透出一缕憧憬。“公子,让我跟你走吧,你去哪,我就去哪儿,全心全意伺候你一辈子,什么都听你的。”

  “抱歉,我的路途未卜,前尘漫漫。姑娘你还是莫要耽搁了自己。”白蔹摇了摇头。

  “那你送我回家,到我家和我一起生活。我的家庭也是个高门望族,我亦是家里的金枝玉叶,掌上明珠。到我家里,你会有享不尽的福的。”少女依旧呶呶不休,显然她并不想放过白蔹。

  “送你回家可以,但我是不会留下的,我得继续向南走。”白蔹一脸认真地看着女子。“我是个固执的人,我一旦决定的事情,谁也阻止不了,除非是我死了,否则我定会走到底。”

  看着女子不解的模样,白蔹继续说道:“因为,有一个人在南方等我,我必须要去找她。”

  “她在哪里,很远吗?”

  “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,只知道她在南方,很远,很远,很远。”

  女子哭了,“你宁愿去找一个下落不明的人,也不愿意跟我一起过日子。”

  “你以后自会晓得,一见钟情终究敌不过灵魂共鸣。”

  白蔹便帮女子关了客店,套上了一挂马车,然后带上她就出发了。

  他一直把女子护送回了她的家,把她交给了她的家人,然后才骑上快马,头也不回的向前奔去。

  奔出没多远,就听女人高声喊道:“如果找不到她,就回来找我。我永远等着你……”

  白蔹拼命的打马向前飞奔。

  一路上,白蔹遇到了许多诱惑,妖妖娆娆,声色犬马,动人心弦。同样,也遇到了万千挫折,盗贼猛兽,山崩旱涝,惹人畏惧。但什么也不能阻止他,日久,马也累死了,他只得徒步跋涉。

  不知走了多久,便再也没有碰到人家,身边出现的只有野兽。

  又走了好多日子,野兽也没有了,只有草木荒原。白蔹早已麻木,如行尸走肉般继续往前走。

  也不知又过了多少年,连陆地都没有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水域,广阔无垠,云雾弥漫,一眼看不见尽头,是河是海还是湖?白蔹也弄不清楚。

  莫非,这里便是大千世界的尽头?

  他在水边蹲下身子想洗洗脸,可这一蹲不要紧,刹那间,他被自己的模样给惊呆了,嘴边的胡须竟已花白,脸上也生出了皱纹。他这才发觉,自己早已被抽干了力气,一身松垮垮的软肉已然不回当年。

  自己可是修真者,竟然也会苍老?白蔹深觉匪夷所思,自己到底走了多久?

  白蔹又想起南极仙翁的话,“一意向南行,白头走到老。”

  “择南而行,不问归期。我已苍老,不见花妖。”白蔹颓废地坐在地上。

  往前走,穷途末路。往后走,无力而返。按照现在的状态,如果走回去,恐怕没走多远就会老死在路上。他懊恼万分,南极仙翁的话或许真的只是用来搪塞他的谎言罢了。

  压抑着绝望,白蔹继续向南走去,不顾水深。“既然回不去了,那就让我死在寻你的路上。”

  白蔹毕竟不再是那个年轻有力的白蔹,水中卵石光滑,再加上漩涡湍急,他直接摔倒在了水里,一连喝了好几口水,却无力再爬起。

  渐渐的,白蔹不再挣扎,静静地躺在了水底,任由水流在身上游走,任由自己无法呼吸,他深知已无力回天,只能睁大眼睛透过水看着天。

  恍惚中,白蔹突然看到,一个老头的尸体从自己的上面漂了过去,一晃而过。他先是一惊,随后略感奇怪,这里人迹罕至,怎么会漂来一具死尸呢?

  而且他还在心里暗自琢磨,那个死尸的模样怎么跟自己这么像呢?他想着,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,这一模,顿时又大吃一惊,自己苍白的胡须竟然一根也没有了。

  白蔹连忙又摸了摸自己的脸,肌肉竟然也恢复了弹性,皮肤也恢复了顺滑,水波荡漾下的头发也变得乌黑发亮,满脸皱纹浑然消失不见。

  惊奇之余,生命之源的澄澈让他恍若打开了浑身的毛孔,浑身也顿时充满了力气。白蔹一用力,竟轻松地从水里站了起来。他看着水域倒影下的自己,果然,自己又成了年轻的模样。

  刹那间,水流变缓了,水上的雾气也逐渐变淡,一切都变得宁静悠然。

  透过缭绕的雾气和散射的阳光,一方小岛渐渐显露出来,宛若海市蜃楼。桃花十里,屋舍俨然,炊烟袅袅,鸡犬相闻。一片祥和之景宛如桃花源一般。

  “兰苡!兰苡一定在这儿!”张寒狂奔着,距离越近,看得愈清,雾气渐渐全部消散,所有景色尽收眼底。小村景色虽美,可屋舍和寻常的村落大不相同,清一色的未抹石灰的土房,配上茅草顶,说不出是淳朴的美丽,还是原始的落后。

  跑着跑着,白蔹竟觉法力回升,于是三两步,轻点水,飘然上岸。

  ====下卷:柳暗花明时,万念俱灰处。====

  不知是谁看到有人来了,大呼一声,顿时全村人都热情地迎接了上来。他们捧着大盆小盆,给白蔹递上茶水、瓜果与饭菜,像迎接贵客一样。

  白蔹哪有心思用餐,在人群中东张西望,果然,他看到了那个久违的身影,此时的兰苡,穿着和村民一样原始的兽皮衣装,捧着一盘桃子,呆滞地站在一边。

  白蔹眼眶酥痒,嘴角微微动弹。重逢的场景在他的梦里已经幻想过无数次,每一次都是轰轰烈烈,风风火火。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,更多的却是静谧和感动。

  “兰苡?”白蔹终究喊出了那个名字。

  可是兰苡依旧无动于衷,呆呆地站在原地,仿佛不认识眼前的男人。

  白蔹一愣,他深知,以兰苡对自己的感情,久别重逢不可能波澜不惊,但他也知道兰苡是个机灵的姑娘,之所装作陌路,想必定有隐情。于是白蔹随即便打消了当场相认的念头。

  白蔹轻快地一抹眼角,若无其事地和村民攀谈起来,随后便被一群年轻男女牵着,载歌载舞,直至夜晚,方且安歇。

  这个村子由于条件艰苦,且长久无人拜访,并没有人家设有客房,白蔹的寄宿成了难题。但还是有户人家接待了白蔹,这家恰好有个五岁的小男孩,他们便让白蔹和他一起住。

  夜晚,小男孩和白蔹睡在同一张炕上,天南海北地问着白蔹各种各样的问题。白蔹见其童真无邪,便向他打听起了兰苡的事情。

  “就是那个漂亮的姥姥吗?”

  “姥姥?”白蔹一脸疑惑。

  “对呀,我听爸爸说她来到这里都有一百年了。”小男孩笑嘻嘻地说。“这个故事,我听了好多遍了,我都会背啦!”

  说着,小男孩便自豪地给白蔹讲起故事。“一百年前,水上飘来了一株美丽的花,我们的先祖从未见过这种花,就把它捞起来打算种在祠堂里。”小男孩顿了顿,然后继续说道。“谁知刚种下去,她就变成了一个女子。”

  “然后呢?”白蔹迫切地问道,他万万没想到,兰苡竟然已经来到这里一百年了,这也意味着,他走了不止一百年。

  小男孩正准备说,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。“爸爸说,这个是秘密,不能告诉外人。”

  白蔹一晃手,指尖顿时多了一颗金光闪闪的晶石。“这个送给你。”

  小男孩哪里见过这么绮丽的东西,顿时被晶石吸引住了,他把晶石捏在手里,有些不好意思。

  “那我告诉你好了。”男孩摸摸自己的脑袋,然后继续说道。“先祖们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,都以为她是仙女,于是大家便给她吃最好的,给她住最好的,日日跪拜,希望她能让自己的村子变得更好。”

  “但是村子并没有变好,大家便对她失去了信任。从此给她吃最差的,住最差的。直到八十年前,也不知道是谁发现的,她的血能让庄稼长得更好。从此,每逢过年,村里便会给这个姥姥放血,每户人家都能分到一碗,撒向田里,明年的庄稼就会更好了。”

  白蔹一个激灵从被褥里爬起来,他自然知道,花妖的血自然能促进植物生长,但是他也知道血液对花妖的重要性,失血过多会导致体魄极速虚弱,难怪刚刚看到兰苡的时候,她和常人没什么两样。

  “你们村里有几户人?”白蔹强忍怒意,挤出一丝笑容。

  “嗯……大概三十几家吧。”

  白蔹心里顿时咯噔一响,三十几家?三十几碗?他真的难以想象,这些年兰苡是怎么过下来的。

  男孩似乎看出了白蔹的不对劲,于是连忙解释道。“不要紧的,大人们都说那个奶奶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,她不是人,只是个装着肥料的人形瓶子。所以她不会说话,也不会觉得痛。”

  “装着肥料的人形瓶子?”白蔹的嘴脸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。

  早闻人心险恶,今终再此得知。

  “哗啦!”伴随着一阵明亮的剑影,土房的茅草房顶顿时被撕的粉碎,像雨点一样飘落,小男孩吃惊地抬起头,再低下头时,发现白蔹早已没了踪影。

  白蔹循着兰苡的气息找去,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兰苡的房间。他贴着门缝窥视,发现兰苡正坐在床前。

  “兰苡!”白蔹一用力怼开门锁,然后冲了进去,我双手紧紧捏住兰苡孱弱的双肩,摇晃着,“我的小花妖!”可兰苡却依旧一脸呆滞,低着头眯着眼,宛如初来乍到的婴儿,任凭白蔹晃动,丝毫不为所动。

  看着兰苡这副模样,白蔹脑子里顿时嗡的响了一声。逍遥丸?长老们竟然给兰苡服下了令人失忆的逍遥丸!怪不得她不认我。

  白蔹轻轻地捧起兰苡的手,却看见她纤细手臂上布满了道道伤痕,顿时心如刀割。

  “苦了你了。”白蔹用自己掌心紧贴兰苡的掌心,把自己的真气一点一点地灌入花妖的心脉,想要打通她心脉来恢复记忆。

  或许是这些年来的大量失血导致兰苡的机体受损过重,她的心脉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,源源无尽。白蔹感觉,照着这个架势下去,自己的真气很快便会被吸干,到时候,自己恐怕就要真的泯为众人了。

  修真者的真气,就像是太岁的肉一样,会不断重生,但是前提是要留下一点,全用完了便再也无法重生了。因此,白蔹甚是纠结。

  他知道,如果此时终止,不仅会前功尽弃,还极可能会被反噬,后果便是彻底损伤兰苡的心脉!

  放弃,还是继续?白蔹闭着眼睛,汗如雨下。

  如果修为真的那么重要,那我为何会离开凌绝峰?于我而言,修为或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。

  然而我离开师门,行走百年,又是为了什么?白蔹皱起眉头问自己。答案非常直观,是为了寻找兰苡。

  可是,自己又为什么会为了找她,白头到老终不悔?

  沉思良久,白蔹紧缩的眉头突然松坦了下来,如释重负,仿佛看透了一切。其实,他比谁都清楚。自己爱她,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承认罢了。

  春蚕到死丝方尽,蜡炬成灰泪始干。因为珍爱,再无所惜。因为爱她,所以我只要兰苡。

  真气如流水般流淌,白蔹惨然一笑,把自己的最后一缕真气注入兰苡的心脉。真气耗尽,双手柔软垂落,他虚弱地瘫坐在原地。

  兰苡的眼里渐渐恢复灵光,她蓦然抬头,看见了久违的人,千千万万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思绪,刹那间,失忆之前的,失忆之后的,她都想起来了。

  “白蔹哥哥,你……你……”兰苡看着有气无力的白蔹,顿时明白了一切。哭着扑到白蔹的怀里。“你怎么这么糊涂,你是天之骄子,前途无量,怎么可以为了我放弃修为?”

  “因为……”白蔹盯着兰苡的眼睛,轻巧而怜爱地笑了起来。“因为你比修为更重要呀。”

  兰苡笑着把头埋进白蔹的胸膛,却泪如雨下。

  “告诉我,你到底经历了什么?”白蔹问道。

  兰苡将泪水用力地抹在了白蔹的衣服上,然后说道:“我被长老废了修为,不堪重负化回真身,然后被当做一株杂草从临绝峰抛下,由于化回真身,体态轻盈,便随风飘荡,不知飘零了多久,方来到此地。”

  “你知道吗,当年,他们废我修为的时候,我没有掉一滴眼泪。可是当他们逼我服下逍遥丸的时候,我却哭的死去活来,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
  不等白蔹回答,兰苡便又接着说道。“因为于我而言,修为什么的都不重要,只有你是我唯一牵挂。如果连记忆都没有了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”

  白蔹心疼而感动。心疼的,是她的遭遇,感动的,是最真挚的告白。刹那间,仿佛山河永寂,眼中只有彼此。

  “兰苡,我不许你再受欺负,从此我保护你,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。”白蔹抱起轻如柳絮一般的兰苡,四目相对。“我带你回去。”

  “这可是你说的。”兰苡流着泪笑。“那就带我走,有你伴我,纵使四海,方可为家。”

  正在这时,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。“既然四海为家,留在这里有何不可?”紧接着,一群男人便涌入了房间,将二人层层围住,双手握拳,面色不善。

  白蔹微微一惊,看来自己真的完全泯然众人了,竟然察觉不到任何来人的气息。

  “你能走,但请把仙女留下。”一个男人说道。“仙女一定要留下,她是我们的守护者。没有她,庄稼不好收成,我们难以生存。”

  “守护者?”白蔹冷笑,“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守护者的?”

  白蔹丝毫没被吓到,他抱着兰苡,信誓旦旦挤开众人,朝前走去。

  可他毕竟已经不是那个法力深厚的修真者,几个男人围上来,七手八脚扭住白蔹,强行把兰苡从他怀里拖了出来,然后就开始对他一通暴揍。

  虎落平阳被犬欺,龙困浅滩鱼虾戏。

  白蔹被推到在地,乱拳乱脚如雨落下,他深知反抗无济于事,因此不做徒劳,只是一个劲地朝着兰苡的方向爬过去。

  他早已被打懵了头,脑海里却始终回响着自己的誓言,自己答应过兰苡,再也不会离开她。

  “不要!”兰苡看着被打的血肉模糊的白蔹,心如刀绞,可被两个大汉死死攥着,无法挣脱。

  每一脚的踹击声,宛如凿在她的心上,痛的透彻又清脆。肉体凡胎的白蔹,也终究在拳脚下晕死过去。

  “杀了他!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,众人突然起哄了起来。

  一个男人拿着短刀走上来,对着白蔹的胸口比划了一番,然后猛的举起刀,奋力向下扎去。

  “不要啊!”兰苡刹那间宛如失了智,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了束缚,跌跌撞撞地朝着刽子手扑过去。

  刽子手见状,立刻扭转刀向,把刀指向兰苡,欲以逼退她。可谁也没想到兰苡竟自己猛地朝着刀尖扑了上去,只听“扑哧”一声,刀刃便没入了她的胸膛。

 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给惊呆了,愣在原地不知所措。刽子手也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,他明白,如果仙女死了,就好比断了全村人的收成。他惊慌地松开刀柄,连连后退。

  兰苡颤抖地伸出双手,握住胸前的刀柄,用力往前一送。

  “啪嗒!”短刀滴着鲜血,坠落在贫瘠的沙地上,鲜血所及之处,随即鲜花绽放,美不胜收。

  兰苡忍着痛,用袖子擦擦嘴角溢出的鲜血,瘫跪在白蔹的面前,颤颤巍巍地摊开手掌,置于自己的伤口前,只见一滴金光闪闪的液体从兰苡的缓缓涌出,坠落在她的掌心上。

  兰苡伸出手,深深地看了一眼掌心的液体,然后才微微倾斜手掌,仍由液体向下滑落,滴在白蔹的嘴唇上。

  兰苡释怀地笑了,浑然不顾心口的剧痛,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,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。她很清楚,失去了琼液,自己便再也无法变成人了。所以,哪怕再多看他一眼,多触他一下也好。

  其实每个人都是自私的,但是这世上又总有那么一个人,让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。

  或许,苍兰终究只是苍兰,而兰苡,不过是一场稍纵即逝的幻梦。谢谢你,白蔹,曾在我的梦里出现。

  兰苡闭上眼。在众人惊奇的眼光下,她的身体刺芒闪烁,随后颓然暗淡,化作一株凄美的苍兰,静静卧在白蔹的身边。

  琼液缓缓流入白蔹的喉咙,化作一缕微弱真气,在他的体内乱窜着,愈窜愈勇,反复增生,然后朝着他的筋脉猛地鱼贯而入。

  “轰隆!”巨大的冲击惊醒了白蔹,他猛的睁开眼,喘着粗气,简直不敢相信,自己竟然不仅恢复了修为,甚至还强大了不少。他扭过头,看见身边的苍兰,这才明白了一切。

  “兰苡你不能这样。”白蔹愣了愣,随后泪如雨下,心如死灰。“我浇灌你八十余年,为寻你白头到老,你怎能说走就走?”

  但是,面前的已然只是一株普通的苍兰,再也没有任何回应。

  白蔹轻轻捧着苍兰,将其搂在怀中,静默良久,然后才冷冷地抬起头,看着周围的人们,惨而一笑。“这下,尔等满意了吗?”

  刽子手见白蔹背对自己,于是悄悄捡起短刀,挪了两步,然后猛地跳起来朝着白蔹的后背扎来。

  “啪!”白蔹后也没回,却反手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刀刃,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,他轻轻一扭,“嘎嘣”一声,刀便断成了两截。众人面面相觑,呆若木鸡。

  “人性如此恶毒,无怪上苍放逐尔等于如此萧条之地。”白蔹望着这个村子,“但现在看来,放逐似乎并不是处理恶毒灵魂的好方法。”

  白蔹悬浮起来,飘向空中,越来越高,渐逼天际。村庄在他的视野里也越来越小,逐渐成了一个小点。

  他举起宝剑,向下挥去,伴随着一声轰鸣,地震海啸,此起彼伏,整个村庄顿时四分五裂,沉入汪洋,罪恶的哀嚎声渐渐消失。罪恶之地,终究不复存在。

  苍天,既然你的放逐无效,那就让我亲手毁灭他们。

  白蔹长叹一口气。此时,他总算明白了南极仙翁的告诫。“于她而言,你的加入并非有利,甚至变本加厉。”或许我不来,她不会落得如此下场。

  但是……好歹她不必再受苦了,我们也能永远在一起了。

  “你依旧美丽如初。”白蔹看着怀里的苍兰。“你不是稍纵即逝,而是得以长存。”

  昆仑之巅,一方净壤。

  有个男人捧着一个温润的白瓷花盆,望着大千尘世,心绪淡然。

  “你我同往,看尽世间美好,屠尽世间恶邪,可愿?”男人低头怜爱地看着盆中的苍兰,问道。

  花儿随风摇曳,犹如点头一般,灵秀可爱。男人笑了,温柔地抚摸着纯白的花瓣。

  “我答应你的,从此再也不会离你而去。”

  ……

  后记:

  此后,江湖传说,有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,捧着一盆花,行侠仗义,浪迹天涯,令恶人闻风丧胆,不敢出户。因其花不离手,江湖传其名曰——花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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