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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四十七回 令不畅难募民和籴 凤榻上敕令笔在握


  范仲淹眉毛动了两下,云淡风轻的笑道:“这两天中书门下才拟好诏令,或许还未下达到各州县,让你错过了。”

  “想必是如此。”王拱辰点点头,眼珠子却不经意的闪动了一下,显然没法完全接受这个理由。

  二人各吃了几口茶,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,直至茶仆端着栗糕与甘草蒜苗上来,范仲淹叹了口气:“不晓得此刻京东还有多少缺了口粮的饥民…”他边感叹边夹起几根菜,余光扫到王拱辰放在桌上的报卷,恍然问:“对了,贤郎,河北路的情形严重否?适才听你谈论邸报疏漏,我不由得担心各路府上疏的真假。”

  “先生讲笑了,先生早年一直在外府任仕,邸报的真真假假应当看得更准才对。”王拱辰的语气有些不信任,但被人认可,他私心还是满意的,答说,“河北路有河北路糟心烂肠的事,学生只求邸报别再把河北路写得风调雨顺就好。”

  范仲淹并不介怀身边年轻人的放肆,只关心道:“莫非...怀州也生了旱情?”

  “怀州有泉水,比往年少了些,但尚可自足。”

  这答案出乎范仲淹的意料,他以为王拱辰对邸报有恁大的意见,是因为路府对京城这边隐瞒了灾祸。不过转念一想也没可能,既然皇家都出手救济捐钱了,这种时候只听过趁赈灾要银子的,未曾听过自己挨罪受的。

  “那...”他不解。

  王拱辰想向他解释,又不愿说地太明显,因绕了个圈道:“学生虽身在怀州做通判,离边境尚有段距离,但毕竟是划给了河北路,每年多多少少总得为边境的军粮而和籴。”

  范仲淹颔首,在朝的人都知道,朝廷为满足宋辽边境驻军的口粮需求,多年来对河北路实行“和籴”之策。

  所谓和籴,简单来讲即是官府用现钱收购粮草,贴补军队。除了现钱外,茶叶,丝帛亦是不错的交换物。而河北路农业发达,物资丰饶,为此,朝廷还特意挑选官员或拨三司使去征收,并专门设立了一个河北籴便司。

  “去年上头额定全路征收五百万石粮草,仅就稻米已十万石...今年京东遇着蝗旱,河北路被波及到,米价上涨不少,可官府收到的文书里仍要征收十万石,这就让各州县更为难了。”

  “既能自足,便照以往惯价征收,纵使眼下稍亏待些,过些日子让知府向官家请免部分赋税,相信百姓亦不会太苛责。”

  王拱辰听他这么说,不禁瞅了瞅他的脸,见他确实不懂,便补了一句:“先生,邸报上可曾写过,如今征收粮草,用的还是咸平年间(998-1003)定下的价?”

  范仲淹着实吃了一惊,这事的确没人告诉过他,不过现在有人点了一下,他立刻反应过来。

  景德元年(1004)先帝与北辽签议澶渊之盟后,近三十年来两国边境都少有摩擦,贸易往来愈发频繁,是以河北路的百姓生活也比那时候富庶许多。而伴随经贸发展,物价上涨是必然的结果。意即是说,即便没有旱情,今天河北路的米价,也早非当年可比。

  但官府和籴,一向是强迫的,百姓必须得缴。

  以三十年前的价格卖今天的米,已经是卖一石赔一石,赶上旱情,那简直是让百姓穷山竭泽的替州府做面子,谁干?

  难怪初四王曙在大殿上说王彬(京东路转运使)向陈贯(河北路转运使)借米麦,结果全被陈贯改成小豆,合着是陈贯根本没脸向百姓征收了。

  范仲淹在心中琢磨着河北路的情形,想了想后,沉息静气的说:“但贤郎能抽空到崇文院,想那怀州的情形已经安定下来。”

  王拱辰冷笑道:“邸报里把河北路写得如同太平丰年一般,州府只能按文告征收粮草,知州们收不上,便要知府与漕使(转运使的别称)担责任。他们岂肯吃亏?倒过头不还是逼咱们州县官,来来回回没个头,那就惟有让军营兵士们去征收啦。”

  河北路的驻军,受训守纪本是为对付契丹,而今收粮草而动用他们,那岂非酷吏复燃?

  他明示范仲淹的话,让范仲淹面对这个只比自己长子大一轮的年轻人,默然良久才长叹一声:“但却苦了百姓啊,得禀告官家才行。”

  王拱辰看着他忧愁的模样,端起茶盏笑了笑:“先生放宽心,其实也并非恁的辛苦。”

  范仲淹瞧他笑得别有深意,分明不需要他帮忙参奏,兼之想到他领了崇文院的差事,人却在茶肆晃荡,疑心顿起,试探道:“莫非贤郎今次来京不单单只为...”

  王拱辰闻言,起身作揖打断他,答非所问的说:“俗云‘新出之犊不畏虎’,学生确实要做些壮起胆子来京才能做到的事。先生美名在外,倘能记得学生讲过的话便足以,学生就在此先替怀州百姓谢过先生了。”

  一席话让他云里雾里的,可见人家没有挑明的意愿,范仲淹只得作罢。

  王拱辰与他多聊几句告辞离开,范仲淹放下茶钱,也跟着走出茶肆。他出门没见到王拱辰的身影,仔细一找,才发现他与自己背向而行。范仲淹便稍稍多留了个心眼,暗暗跟在他身后,于巷坊间穿梭一阵,发现他果然没有入宫,反而拐进另一家分茶店。

  范仲淹不由得犯嘀咕:“难不成,碰到他并非巧遇?”

  他虽诧异,却未深究,毕竟他心中另有纷扰:朝廷打算派提刑官去河北路的消息,已经好几天了,怎么王拱辰身为怀州通判竟全然不知?他方才表面不在意,内里可奇怪的紧,于是将它事放在一边,赶紧请准进后殿。

  等他入皇城时,天色已经有些晚了,朵殿的炭炉比以往多出不少,愈发将他烧的心急火燎。直到月色升空,他可算熬到有人自后殿出来,借着月色,隐约认出吕夷简、范讽、宋绶的模样,剩下的即便没认清,大约同是差不多职衔的官员。

  接着周成奉便来找他传赵祯的话:“若无要事,可留下札子,明日再议。”

  他自己也拿不准是否紧要,但不甘轻易被打发,因把方才碰到王拱辰的事写在札子上,只略去征收粮草的情形不提,交给周成奉道:“烦劳周都知呈给陛下一览,我在这里再等一阵儿,陛下看完觉得无用,我再走。”

  周成奉接过札子回后殿,不一会儿又过来请他入内。

  待与赵祯面对面,范仲淹便立马注意到皇帝的脸色很坏,未知是何缘故,且听下回分解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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